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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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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玄聽見二當家進了張大風那屋,她卻因閉門思過不能出去,好在兩間屋子只隔了堵墻,她找了個蓋碗,扣在墻上便貼耳上去,聽了起來。

阿關進屋,她剛從院裏收進洗凈曬幹的衣物,坐在一邊疊著,擡眼好奇地望了望張玄,卻什麽都沒問。

張玄凝神仔細地聽,張大風的嗓門大,古二叔的說話聲就輕了不少,只能聽個大概。

那樁滅門慘案在山下引起了轟動,鄉民對此議論紛紛。白日裏上報安元縣衙後,當天就有幾名官差來勘驗過。不過因邱三十八留下了血字,表明是仇家覆仇,加之大風寨從未在附近鄉鄰做過此類案子,官府將此案當做仇殺案來調查,倒也沒懷疑到大風寨頭上。

張大風聽完古二所述,思忖了會兒,又道:“二弟,辛苦你了。但這回邱三十八鬧得實在太大,我只怕引起狗官對咱們的註意。今晚你歇息歇息,明日再去縣城,多停留幾日,留心事態變化,萬一狗官要對付咱們,也好早做準備。”

古二叔應了,又說算不上辛苦這是應該的雲雲,接著告辭而去。

自邱三十八逃走後,張大風增加了山寨前後巡邏的人手,又重申了一遍寨中逐項規矩,眾人進出也管制得更嚴了,若未輪到出寨巡邏的人,進出都需大當家親發的令牌,若無令牌,便一概不許私自外出。

小酒沒了張玄陪他晨練,練功都覺得沒意思起來,又不能再去後山玩,更覺得了無樂趣。

張玄倒還好,這幾日早晨她多了許多時間睡懶覺,只是每日午後兩個時辰要跟秀才讀書背經,這是逃不掉的。

張大風自己是個山匪頭子,卻對讀書這件事十分看重,到了原身六歲那年,他從山下“請來”一個秀才,來教張玄讀書認字寫文章。

秀才雖不情不願,奈何張大風才不管他情願不情願,非逼著他教,他也只能無奈從了。

不過張大風沒讓他白教,既照著私塾先生的待遇給予束脩,每個月還有三天送他回家與家人團聚。秀才屢試不中,本來也斷了繼續考取更高功名的心思,起初還對自己堂堂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,卻不得不來教山匪的兒郎而耿耿於懷,但張玄聰敏機靈,秀才覺得他亦算是個可造之材,慢慢地也就不再有怨意,反而盡心盡力地教他。

等到如今的張玄穿過來,最初的幾天過去後,她除了得到原身本來的記憶,讀書時還會偶然提出自己見解看法。秀才雖覺得他想法古怪特別,倒也有其獨到之處,若非他爹是個山匪頭子,秀才還真想舉薦他去縣學考童生試呢。

閉門思過的日子一天天過去,關禁閉的懲罰終於結束了。

張玄恢覆晨練的第一天,瞧著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蒼濃翠色,呼吸著這山林中微帶水氣的清涼空氣,只覺神清氣爽,心情振奮,她有多少天沒見天日了啊!

連這滿山頭的馬拉松跑都變得沒那麽辛苦了。

秀才家中出了點事,昨日清早,一名樵夫來傳話,說是他娘親病倒了。大風寨這幾日警備特別森嚴,一見那樵夫,巡邏的人橫眉豎眼地嚴厲訊問,差點沒把那樵夫嚇得尿褲子,本來挺簡單的事都結巴得說不明白。

總算把事情來龍去脈問清楚,張大風便找了兩人送秀才回家,還另給了兩貫錢,讓他用來請大夫抓藥。

今日一早二當家亦回了山,說是縣衙已經發布懸賞令,說抓住滅門案的元兇有一百兩銀子的獎賞,看起來此事不會對大風寨有何影響。

張大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,便讓寨中兄弟恢覆以往日常的警備巡邏。

張玄這幾日既不用讀書,便答應了小酒,午後去碧潭釣魚,不僅是玩,若是有獲,還能改善夥食。

碧潭潭如其名,其色碧青,猶如翠玉,盈盈幽幽其深不知幾許。

偶有活潑的游魚上游,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,反射出粼粼波光,刺得人不得不瞇起眼。

秋日陽光正好,明媚燦爛,又不會太過燥熱。

潭邊盡是順著山澗滾落下來的圓滾滾巖石,小的不過拳頭大小,大者可比桌椅甚至屋宇。巖石上有大樹斜伸的枝椏,在潭邊投下一片片愜意的涼蔭。

他們找有遮陰的地方,掛餌,甩竿,把魚竿用兩三塊石頭架起,竿子末端有繩套,找塊大石頭壓住,這就不用再管。在碧潭周圍架好了五、六根魚竿後,她便與小酒在潭邊一塊平坦大石上下棋消磨時間。

秀才愛棋,平日住在山上,夜裏無事便教張玄下棋,與她對弈亦算消磨時間。秀才教了她一年,從讓她五子變成了讓她先手,直至今年,反要她讓五子兩人才能下得起來,讓秀才不住慨嘆後生可畏。

小酒棋藝更差,張玄讓他九子,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下著。

秋蟬在林間吱吱地叫著,偶有雀鳥在枝頭啁啾。

有時她想想,這種日子過得還挺悠哉的,所謂山中無甲子,歲月不知年,在這山中度日不用操心凡塵事,盡可自逍遙。

忽而,她眼角餘光瞧見有根魚竿在晃動,便道:“有魚上鉤了。”

小酒敗局已定,無心再下棋,聞言一躍而起,去潭邊收竿。

他這邊收竿時,張玄瞧見另一側的魚竿也晃動起來,便沿著幾塊大石縱躍過去,見魚竿已經下彎,竿頭不住輕點,知道魚已上鉤。

她一腳踩定魚竿,移開壓住繩套的大石塊,提竿收線,先是緩緩地收,感受到那魚往後拉拽的力量時,突然向上揚竿,令原本刺入不深的鉤子刺入魚體,防止收線中途因魚掙紮而脫鉤。

從拉拽的力量看,這條魚體型不小,她便來回遛著它,讓它疲憊後再繼續收線。

那邊廂小酒已經釣上一條,扔在魚簍裏,將簍子半浸於潭裏,重新架好魚竿後過來瞧她收竿。

張玄一點點將魚拖到潭邊,從那飛濺的水花,已經可以看出這家夥力氣不小。

魚竿彎得猶如滿弓一般,她只怕魚竿折斷,便松了松勁,繼續溜了幾圈,再次提竿收線,將魚拖到潭邊,離水面漸近,等魚半出水面時,它力已竭,此時發力提竿,只聽潑喇喇一聲水花四濺,一條肥白圓滾的大魚已經甩離水面。

張玄心中一樂,卻不料手中魚竿吃不住這魚離水的重量,隨著“哢嚓”一聲脆響,竟然斷了。

那大魚甫一出水便又跌落下去,眼看功敗垂成,張玄急得叫了一聲。卻見小酒一個魚躍,疾撲向那條大魚,半空中抓住後就向張玄扔了過來,自己卻往潭水裏直落了下去。

張玄隨手拋了魚竿,伸雙手接魚,魚身滑溜,難以捉緊,她索性順勢一帶,將魚投入身邊的魚簍子裏。

她接著轉頭看向潭中,就見小酒落水濺起大片水花,千千萬萬顆細小水珠飛揚在空中,落下時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中閃閃發光,宛如剔透冰晶銀珠。

閃耀發光的銀珠一瞬間就落回水中,歸於源頭,只在水面上留下無數細碎漣漪,映著陽光猶如水面上撒了大片碎金一般。

在這一片碎金般的耀目光芒中,黑發少年潑喇一聲鉆出水面,擼去臉上水珠,將鴉羽般漆黑發亮的頭發擼到腦後,笑著大聲問道:“魚抓到沒?”

張玄亦笑道:“抓到了。”

她幾步走到潭邊,看著游近的小酒,這一側的潭水較深,潭岸並無淺灘,有一整塊巨巖橫亙在岸邊,大半在水下,露出水面的部分還有一尺來高。她一面向他俯身探臂,一面開玩笑道:“我本以為今日釣到了一條最大的魚,卻沒想到潭子裏還有更大的魚。”

小酒微一楞,才知她說得是他,不由哂然。

他伸手上來握住她的手,兩手交握,她正要發力拉他上岸,卻覺手上一股大力傳來,她反應不及,頓時身體失衡,向著潭中跌落。

她深吸一口氣,緊接著便墜入水中,沁涼的潭水包圍著她,一睜開眼,水色青碧如玉,清透似冰,潭底處卻幽黑深邃,望不見到底有多深。

她在水中翻了個身向上望去,在她臉龐四周有許多潔白宛如新雪的氣泡,不住向上升騰。

小酒就在她上方,把頭沒入水下,居高臨下望著她,散發在水中猶如黑色水草般漂蕩著,他眼睛亮亮地沖她得意地笑了笑,轉瞬擡頭離水,翻了個身踩著水向岸邊巨巖靠去,一邊踩水一邊還大聲地笑。

這小鬼!這是針對上回老銀杏下被她嚇唬的報覆吧?

張玄真是氣得牙癢癢,雙手一劃,雙腳一蹬,便也浮上水面,追著小酒游向岸邊。

小酒先上了岸,轉身向她伸手。

她卻看也不看他伸過來的手,自己游到岸邊,雙手在巖石邊沿一搭一按,發力將身子提起,輕松上岸。

她拾起那斷了的魚竿,提起魚簍,快步下山。

小酒急急忙忙收了棋子棋盤,棋子塞進懷裏,棋盤夾在腋下,拔起餘下的幾根魚竿,再提起另一只浸在潭水中的魚簍。

這會兒時候她已經走出不少路了,忽見遠遠的南面天際有一片鳥群飛起,不覺微微一怔。

小酒小跑著追上她,微微喘著氣問道:“阿玄,真生氣了?”

張玄雖然是十二歲的身子,芯子裏卻是二十出頭的人了,那會真的和這十幾歲的小鬼較真置氣,只是她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濕了,秋季的衣衫單薄,打濕後就貼著身,她急於回去換下濕衣,便假借生氣不與小酒多說。

小酒卻以為她真的氣惱,見她一言不發,也就不再說話,一路緊緊跟在她後面。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寨子門外。

門口看守的遠遠瞧見他們,叫了聲少當家,一面好奇地打量著衣衫濕透的兩個少年。

張玄臉有些微熱,將左臂橫在胸前,攬著右臂膀,向他們點了點頭,匆匆進寨。

兩人走到平日練功的場院,小酒終究忍不住,叫道:“阿玄,你還要氣多久?!”

張玄回頭白他一眼,將魚簍塞給他:“誰說我生氣了,我冷了要去換衣裳,這魚你帶去廚房吧。”

小酒兩手提的夾的都是物事,眼見她把魚簍塞過來,哪裏還有多餘的手拿,一時情急,竟低頭一口咬住竹編的魚簍。

張玄禁不住“噗嗤”笑出聲來,無奈地搖搖頭,自回屋去更衣。

見她笑出來,小酒也就釋然,笑嘻嘻地放下魚簍,先把魚竿棋盤等物帶回屋,再回來提魚簍去廚房。

張玄回屋關門,放下門閂,脫下濕衣擦幹全身,換上幹凈衣裳,一面用幹布擦著濕發,卻聽門外傳來阿關驚惶的叫聲:“少當家!少當家!”

她疑惑地推開門,就見阿關滿臉驚恐,那對細長的眼睛瞪得滾圓:“官兵,官兵來了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少年情誼才最真,沒有功利心,只是一片赤誠相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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